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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四百四十一章 君王無錯事,萬錯皆在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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沛都。

絕大部分的朝臣都沒能趕在馬族進城之前離開。

六部當中,唯有郭項、秦玉與程天伯追隨宣於嶙而去。

其餘的官員,舉家帶口都還在沛都。

當然,其中有一大部分是打根上就沒想過要走的。

戰亂之後,君王後毅然決然舍下鳳冠,帶上安樂宮中的宛苕公主一同回了柳府。

回到府中的她,就好像拋下了千金重擔,一木一草地摸過,都感懷不已。

而宛苕公主就不同了,打記事起,她就被圈在了安樂宮中,到了柳府可算是開禁了,可以隨意走動不說,最重要的是好吃好喝的不斷。

她左手一塊糕,右手一只雞腿的,吃得兩邊腮幫子都鼓了起來,還一個勁兒往裏塞。

塞得柳君忍俊不禁。她用手撫過宛苕的頭,看她的眼神就好像看著自己的彰兒一般。

路外的房門外的柳弛頡看了這副情景,也沒有打擾。

一開始,他還擔心私自帶公主出宮,恐怕不妥。可現在,看著君兒與宛苕,似姐妹、似母女的情節,他也釋然了。

幹脆,就讓宛苕代替彰兒,陪著君兒罷。

大司卿從門外悄悄退走,趁著天還沒亮,他叫上馬忠川等人著急入宮。

與此同時,王罕、王齊勵、勞德等人也聚在了一起……

這一夜,實在是太長了!

但一切的變故,還僅開了一個頭……

——

——

且走且停的天家隊伍,經過一夜未眠,一日奔波,行進的速度越發緩慢。

終於,在時近黃昏的時候,墊後的禁衛隊來報,追兵已經到了他們身後不足十裏的地方!

“這,這可如何是好?”宣於嶙當即慌了神,叫來郭項,張口就嚷嚷道,“不是你說的,我們走小路就不會被敵人跟蹤了麽?現在又是怎麽回事?寡人這一路顛簸都白費了麽?”

宣於嶙的口氣很是不好。

可郭項也無言以對,只能在心底抱怨。

他們一路向北,專挑了小路行進,在隊伍的最後,還故意派了禁衛隊抹去車馬行經的痕跡。

如此謹慎之下,公良長顧究竟是怎麽找上來的?

郭項想不明白,卻也沒有餘力多想。

“王上,”他單膝跪地諫道,“追兵騎馬,速度要比我們的馬車快上許多,如今之際,王上還是保命要緊。請王上下令所有車馬輕車減負,全速前進。咱們只要再撐過一日,就能進入宭州地界,到時候,會有禾美族人接應的!”

郭項說得字字緊急,宣於嶙即便不願,可自己的性命總還是要的。

“一切,就照你說的辦吧。”

出逃的隊伍,在宣於嶙的一聲令下,從小路換到了官道。所有的馬車都卯足了勁兒跑。

剛開始,還有嬪妃不願丟棄自己家當的。可眼看著自己的馬車落後,也只能把心一橫,把那些用不上的瓶瓶罐罐、瓷器陶器之類的都撇下車去。

一時間,所有馬車的車轅都咕嚕咕嚕飛速轉起。

車中的人,再顛簸也只能忍著。

當然,也有個別實在忍不了的。能騎馬的幹脆就下了馬車騎馬。

不能騎馬的,就好像梁妃,與身懷六甲的琉兒吵不出個結果,也只能把自己乘坐的破馬車舍了,與勾玥、朗月公主拼坐一車。

不過,令梁妃欣慰的是,琉兒的處境並沒有比她好。

每日每夜的趕路,讓她動了胎氣。正常速度行駛的時候,她都已經憋著一口氣,更不用說馬車飛馳的時候。

在官道上行進了不過一裏地,琉兒的羊水就破了。蘭婷宮的宮女急忙招來一名侍衛要他騎馬上前給王上傳話。

過了不久,侍衛就傳話回來,說王上要琉貴姬再忍忍,忍過一日就好了。

“一日?”琉兒捂著肚子,滿頭的大汗浸濕了鬢發。這一日之久,讓她如何忍得?上氣不接下氣的琉兒還沒能抱怨上一句,就一口氣喘不上來,痛暈過去了。

另一方面,自從上了官道,羽洛等人也被迫驅馬狂奔。

好在,她的馬術經過在西疆的鍛煉,著實不錯。

一行人緊趕著奔命,轉眼間飛馳過了十裏,夜色徹底降臨,宣於嶙倒是還好,可太後是完全抵不住了。

本來就病著的身子骨,一日未進食,還一連吐了幾回,將胃裏那些黃酸水兒都吐出來了。

宣於嶙見這樣不行,也只好叫郭項找個地方給他們歇息。

行進的隊伍又慢了下來。

不知是巧,還是不巧,在穿過一片村莊之後,他們進入了一片林區。而在林區的邊緣,還有一家驛站,正是給往來官員、信使用的。

驛站的燈籠高高亮著,隨著春風一搖一擺,似乎在問詢經過的行人要不要入內。

漆黑之中,宣於嶙隔著老遠就看到了,他一招手,叫來了郭項。

“咱們今夜就宿在這驛站裏吧?”王上問郭項。

可郭項連想都沒想,就連連搖頭:“王上,這驛站也太顯眼了,敵軍一旦追來,咱們很容易就暴露的。”

“那你說,我們不住驛站?還能住哪裏?”宣於嶙皺著眉頭發問。

“這個嘛……”郭項知道自己的答案王上不會滿意,可該說的還是要說,“王上,現在是非常時期,最好的方案,還是深入林中,找個山洞之類的……”

“山洞?”宣於嶙一聽就炸了,“寡人可是一國之君,你讓寡人住山洞?”

“這,這也是權宜之計。”郭項連忙俯身作揖。

“權宜之計?”宣於嶙疲累到了極限,忍了一天,也該發作了,“你可知道,太後她身體抱恙,禁不起這些?還有寡人的琉貴人,眼看著就要臨盆了。住山洞?這是要謀害太後,謀害寡人的龍兒麽?”

“這……微臣絕不是這個意思。微臣也是為王上的安全著想。”郭項被質問得當即下跪,連連解釋。

“為寡人的安全著想?”宣於嶙正在氣頭上,且越說越來氣,“你若是真為了寡人,當初就不會放宣於崇那逆賊回西疆!我大晟在軍前失利,歸根結底,還不是你這個統軍無用麽?”

“這……”郭項無言以對。想當初,屢屢要求增兵資援的是他,要王上不要小看西岐王的也是他,可怎麽到頭來……

罷了罷了,君王無錯事,萬錯皆在臣啊!

郭項垂頭對著地面,咬了咬牙,默默地吐了一口氣,如今,在王上面前,他也只能不斷念道:“微臣該死,微臣該死……”

“該死,該死,你除了會念這幾句之外,還會幹什麽?”宣於嶙地責怪還未完,“寡人今夜就在這驛站歇腳了,你手下不還有數百人的軍士麽?一隊追兵而已,有什麽好怕的?再說了,你們兵家不講究什麽虛虛實實、實實虛虛麽?或許敵人的想法和你一樣,覺得寡人不會在驛站這麽明顯的地方落腳,放松了警惕也未可知。”

宣於嶙說罷,“唰”的一聲,將龍輦的簾子闔上了。

這一舉動,讓郭項很是無奈。

他用佩刀將自己從地面上撐起,搖了搖頭回到馬上。隨後,也只能照著王上的吩咐,讓所有人往驛站的方向前進。今夜,就要宿在那裏了。

長長的馬車隊往驛站前行著。

黑夜讓行進不便,卻也非全無好處。至少,他們只要往身後看看有沒有火把,就能分辨出追兵的距離。

從隊伍現在的位置,到驛站,有一段漸漸往上的斜坡。

馬車走得很吃力,也很慢。

郭項時不時後望,墊後的禁衛來報,說黑夜之中,暫時沒有發現追兵,這才讓他安心些許。

另一邊,在前方探路的斥候也回報了,說是過了斜坡,穿過密林後,會有一長條的峽谷。峽谷很深,夜晚墜石而下,許久都聽不見落地的回音。

峽谷、斜坡、密林、驛站……

郭項一邊往前跑馬,一邊思考。這地方,他以前來過麽?為什麽這樣的地形,他好似很熟悉?

打著燈籠的驛站就在眼前了。

窮山僻壤的地方,驛站也顯得十分簡陋。

一個竹欄圍起的院子,院中是一座連塊牌匾都沒有的二層小樓,一樓有吃飯的地方,二層可供住宿。而院後有一片開闊地,與密林相接。其中有餵馬的馬槽,還有停放馬車的地方。當然,一個小小的驛站,是絕停不下天家出行的所有馬車的。

整個驛站,唯一顯示著驛站身份的恐怕唯有那院門口,高高掛起的,寫有一個“驛”字的紅燈籠了。

黑漆漆的夜中,唯一的驛站承役正睡著香甜,就算在夢中,他也沒想到一夜之間,會有如此多人來。

好不容易擦了把臉迎出來,更出乎他意外的,是來人竟然有當朝的王上與王太後!

承役驚得四腳伏地,連起身都不知道該先撐那一只手。

直到宣於嶙扶著太後徑直上了二樓,這才抖抖索索站起。

“承役,有什麽現成吃喝,盡管上來。還有馬料等,多準備一些。”小棱子像摸像樣吩咐著。

而郭項此時則是忙碌著在驛站周圍布置防線!

他沿著驛站轉了一大圈,才進門問道:“承役,這林子叫什麽?過了北面峽谷,還有些什麽地方?”

“回大人。”承役恭恭敬敬作答,“這片林子,叫塢林,咱們這驛站也是跟著林子叫的,就叫塢林驛,至於北面嘛,過了峽谷還有幾座村莊,稀稀拉拉的,也就是幾戶獵戶住著……”

承役很是熱情,一股腦兒說了許多,可郭項在聽到“塢林役”之後,腦子就嗡嗡作響,後邊的話,他再也聽不進去了。

塢林驛!吾霖驛——公良老將軍過世的地方……

雖然只是相似近音……可一樣在峽谷境上!

難怪他會覺得地形熟悉了!

這一切,難道都是天意嗎?

郭項想到這裏,一陣腿軟,陡然跌坐在驛站的長木凳上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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